久别不如养猫竞秀文学之三十七散文与猫同行

作者：霜白

我的母亲是一个喜欢猫的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家里养过很多只猫。我印象里的第一只猫，是姥爷背着一个小包袱送来的，那时我只有四五岁。我已经忘了它是怎样死的了。之后又不断地养猫，不断地死掉或失踪。在农村，猫不是宠物，养猫是为了捉耗子，因此这些猫都没有什么名贵的血统，也从不娇生惯养。它们是自由的。它们可以窝在床上一整天，也可以在院子里，在村子里随处游荡，发情的时候甚至好多天不回家，一回来你还得像父母对待久别归来的儿女那样激动地好好招待着。但自由总是意味着高风险。它们很容易误食不干净的食物甚至服毒而死的老鼠，也容易发生不同的伤害和意外。养过的好几只猫，就是中毒死去的。鼠药的药性发病很快，我记得它们临死前痛苦的样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也有一只猫养了几年之后，下半身不知为什么开始长了脓疮，后来脓疮慢慢扩大，整个下半身开始腐烂，它只能用前腿拖着瘫掉的身体痛苦地爬行。那时并没有宠物医院，它用很长的向死亡接近的过程给我们的无望，给告别以一个缓冲的斜坡……我最喜欢的猫是十五年前的一只短毛公猫大黄，它体型壮硕，性格勇猛而又沉稳、睿智。它极为懂事，会看主人的脸色。都说猫不像狗，猫永远看不起主人，永远和主人存有二心，但大黄有着狗一般的善解人意和忠诚。大黄在约六岁的时候，有一次离家数天未归，我们以为它还会像以前那样玩够了就会回来的，每天都等着它，但它再没回家。

之后很多年再没养过猫。最近这些年又养过三只，一只遭遇车祸又因年幼体弱死去了；一只几日未归，后来在离家不远的一块空地中发现了它的尸体；最后的这只，它叫林冲，我不知道它出去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终没抢救过来。我陪伴在它身边看着它走向死神的最后的几个小时，后来的很多天心情一直不能从阴郁中走出来。

前段时间，有人要做一个“诗人与猫”的话题，一位朋友问我，霜白，你也养猫吧？我说它已经去世了。她顿了一下说，再养一只吧。我回答，等等再说吧，看心气儿，也看机缘。

这些在我的生命中依次出现的猫，使我最早、最近地，真切地经历了他者的死亡和告别，感受了它们在自己心灵中所投射的阴影。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生离死别体验得越来越多。当我再把一只幼猫第一次带到家里，我已深知，终有一天它会离我而去，我不知道会是在哪一天，用的哪种方式，但肯定的是，我会失去它。我仍然会惋惜，伤感，尽管在刚“开始”的瞬间就为“最后”做好了准备。尽管我知道最终会失去，但我仍在迎接。尽管我在积极地迎接，但一切终将远去。

是啊，很多年来我一直这样在火焰与灰烬之间练习死亡和离别。即使已熟稔并理解了这无常即恒常的人世，每一次也仍会为别离而忧戚。我安慰自己，用抽丝剥茧的方式，也用分崩离析的方式，我尽量跳出自己的身体试图从更高的地方来打量我与万物之间的关系。我看猫咪和各种小动物的到来和离去，看花开花落，看一件件事物被用旧，消失……一些更快的事物提醒我们在活着，在爱，我们比它们更持久。它们就仿佛我们体内的长河中靠近又远去的帆影。我们和它们的生命遇见了，我们完整地经历了它们，并且仍在继续经历着。

生命多么美好，所有的离别都值得赞美。所有死去的事物都用力活过，在这茫茫世间，在我们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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